卫展尘听着身后的交谈，脸色变了又变。说不感到失望是不可能的，毕竟他知道，师傅就是来自岁城，而且他从小就被阿爸灌输着岁城是人族心中的圣地的思想。
如今，这个高贵圣洁的岁城似乎并不像是他想象的那样美好，竟然也会有人做出这样卑劣的事情。
卫展尘忍不住扭头向身旁的卫夫子看去，却瞧见卫夫子脸上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是那副认真看着手中典籍的老样子。
可能是觉得在这里询问不太好，卫展尘拿着凶兽肉随意交易了一些锅铲便和卫夫子离开了，一直到走出集市，卫展尘才迫不及待地询问道：“师傅，刚才那群人说的都是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卫夫子点了点头。
“应该是真的？”
“我想没人会愿意别人批判自己心中的信仰，除非那信仰已经倒塌。”看着卫展尘疑惑的表情，卫夫子解释道。
“可是，可是，这”卫展尘有些愤怒，气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组织好语言，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卫夫子抬手打断。
“可是为什么岁城会做出儿戏一样的处罚，对吧？”卫夫子看着卫展尘轻声说道，卫展尘忙点了点头。“因为岁城山上的那群人大多数已经失去了热血，只知道贪图享乐，他们已经忘记了先祖们传承下来的初衷。这次只是摆在了明面上的事，而暗地里还有更多龌龊的勾当。”
“已经，腐朽了么？”卫展尘低着头喃喃道，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所以，这就是我不带你直接回岁城的原因，如果没有一开始就确立自己的本心，在那种环境下成长的你就会成为下一个他们。”卫夫子轻叹了一口气。
“那我们还去岁城吗？”卫展尘抬头问道，他突然有些不想去往岁城了，他没有想到，人族的圣地竟然已经从最根本腐朽了，甚至已经丧失了自己的心。
“当然要去，因为回到那里，你才可以得到最好的修炼环境，即使那个地方圣洁的外表下已经布满了肮脏。”卫夫子说道。
卫展尘又问道：“岁城很强吗？为什么这些人没有反抗?”
“强，正是因为强，所以部落人才不敢反抗。”
“有多强？”卫展尘有些不敢相信，到底要强成什么样子，才能够让发生了这种事的部落人竟然选择妥协。
“一城之力便可敌天下百部。”
卫展尘瞳孔猛地缩了缩，两年多的行走，他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
草原百部以五大部实力最为强劲，这五部除了斩山部三阶极境是二十几人，其它四部也基本都达到了十七人以上的人数，而像春草部落那样的中型部落也有二十几个，这些中型部落中最少也有四人是三阶极境，剩下的小部落里有的有三阶极境，有的没有。但整个草原百部三阶极境加起来恐怕有接近三百之数，如果抛开极境不谈，只算三阶，恐怕接近九百有余。
而卫夫子说什么？一城之力可敌天下百部！
“那这上百部落联合起来不也可以反抗吗？”卫展尘问道。
“因为凡事都得有一个缘由，百部联合还差了一个导火索，况且各个部落之间也无法完全做到一条心，这就导致了联合本身就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卫夫子解释道。
卫展尘若有所思，想了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师傅，为什么岁城就这么腐朽了？难道我们不能够做些什么吗？”
“为什么会腐朽？这是一个好问题，因为什么都是会变的，而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就是它时时刻刻都在变，一皇三尊的伟大并无法保证他们的后人也会伟大。”
卫夫子想了想又说道：“而且这是我一人无法改变的，岁城变成这样是大势所趋，我能做的就是保持自己心中所想，然后影响我身边的人，比如说现在的你。”
卫展尘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背起行囊开始向着下一个目的地走去。
卫夫子看着卫展尘的背影，摇了摇头，跟着向前走去，眼中充满了道不明白的意味。
自那日知道岁城的劣根性后，卫展尘明显少了很多话，很多时候他都开始学会着自己思考问题，对看到的一些人族内斗的事进行分析，实在不明白的才请教卫夫子。
卫夫子并不介意他小小年纪就开始看到人性的劣根，相反，他还很乐意帮助卫展尘思考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因为卫夫子明白，将来卫展尘修炼有成出来历练时终究要靠着他自己，自己这个做师傅的不可能跟着他一辈子，而且这样培养他，说不定将来他便是改变岁城的希望呢，卫夫子如此想到，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便是了。
时间就这样匆匆过去了两年多。
卫展尘还有半年就要满十五岁了，可是与其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同的是，卫展尘经历了实在太多太多，他的见识可能比大多数常年驻扎在部落中的战士还要更广，从奇人异术到百部的风俗习惯，从凶兽的种类辨别到它们各自的弱点，从药草的辨别到炼器材料的选择。
唯一没有变的是，他依然不知道自己的师傅所属岁城哪一家族，也不知道修炼上的任何事情。卫展尘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一本少了一卷有关修炼这一类别的百科全书。
而且他的知识可不是看着典籍上的描述死记硬背得来的，而是无数的亲身经历和见识所形成的。
卫展尘感觉自己就快要被允许修炼了，因为现在的他基本上已经能猜出师傅带他行走世间的用意，而且他也知道，师傅来历恐怕大得惊人，这四年半的行走，卫夫子出手过的次数不少，卫展尘也见过不少其他三阶极境的战斗，但卫展尘始终没找出和卫夫子一样强的三阶极境。
一开始，卫展尘以为部落的人比较弱，所以比不上来自岁城的师傅，直到他见识了不少岁城人还不如部落人后，卫展尘才知道，原来强的原因不是因为来自某个地方，而是因为卫夫子本身。
卫展尘此时正沉默地在路上走着，却发现旁边的师傅突然停了下来，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睛。
卫展尘知道多半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卫夫子脸上随时都挂着极其温和的笑容，像这种严肃的表情只会在发生大事时才会在卫夫子的脸上出现。
只见卫夫子将那基本从不离手的典籍扔在卫展尘的手里，草草地交代了一句“前方有部落正在被凶兽群攻击，恐怕有危险，我先过去，你自己小心一点。”说完，便直接抛下卫展尘向着前方快速掠去，三个呼吸便没了身影。
卫展尘面露震惊，太快了，四年半以来，卫展尘第一次看见全速赶路的卫夫子，虽然可能其它三阶极境没有卫夫子这么快，但也绝对会超乎想象他的想象。
卫展尘不得不加快自己的速度，但是由于一边肩膀背着卫夫子的书，一边背着师徒两人换洗的衣裳，背后背着锅碗，腰间还缠着铲子，刀子和一个装水的葫芦，怎么都不像是能跑得快的样子。
一连跑了十来分钟，卫展尘才气喘嘘嘘地跑到一处凌乱的灌木丛中，四处都是残破的断木和一片片还没有凝固的血迹。远处还有几只体型壮硕的狮虎类凶兽的尸体，显然，这里刚才发生了一场大战。
至于为什么没看见人类的尸体，那是因为他们都已经进了凶兽的肚子，尸骨无存！
卫展尘蹲下掀了掀脚下的土壤，看到里面一些马蹄状的坑印，仔细看了看，便朝着一个方向离开了此处。
又走了十来分钟，卫展尘翻过一座小土坡，只见他半弯着手掌放在额前，仰着头眯着眼睛朝着远处眺望了一下，只见远处一行队伍正在不慢地前行着。
卫展尘喃喃道：“这是在迁徙，看来遭受的袭击不小啊。”
刚刚说完，卫展尘只感觉耳边一阵狂风袭来，连忙拼尽全力朝着一旁闪去，然而却依旧有些晚了，右肩上装着衣裳的包裹被一只强有力的爪子狠狠地撕拽出去，抛飞在了一旁的泥土中，而卫展尘自己也因为这一股力量被撞的朝前方打了几个滚。
顾不得身上的酸痛和脸颊在地上擦出的血痕，卫展尘咬着牙关用一只手支撑着自己半蹲在地上，而另一只手则是将平常割凶兽肉的刀子拿了出来。
卫展尘这时才看清不远处的那只凶兽，形似山猫，浑身土黄色，头生人发，背脊上还长着一串闪着寒光的倒刺。
卫展尘不由地心中一沉，嘴中吐出了这凶兽的名字“类狸！”
这凶兽很少看到二阶的，在一阶里也不算厉害，不过对于普通人它却是极为难缠的，因为它的速度太快，不是寻常人能反应过来的，就刚才那一下还得多亏那包裹，不然卫展尘可能已经没了。
不过，那只类狸显然不打算给卫展尘思考的时间，嘶吼了一声，便向着卫展尘袭了过来，卫展尘只感觉眼前一花，便被那锋利的爪子在手臂上划出了三道血痕，刚刚将刀子在眼前横扫出去，却发现那类狸早已经跳开。
一个交锋下来，卫展尘连对方的毛都没有碰到。
“不行，我不能慌，冷静，只要还没死我就还有机会。”心里默念的同时，卫展尘伏着腰身，双腿微弯，双手紧紧握着刀把，将刀子举到眼前，额头上不断流下豆大的汗珠。
然而此时的他却不没有心情管汗珠怎样落下，只是睁大着双眼死死地盯着几米外的类狸。
“来了！”卫展尘几乎在类狸动的一瞬间在心中大喊而出，而手中则是将刀身一转朝前方的某一处反捅了过去。
卫展尘依旧没看清类狸的身影，他只是完全凭着直觉朝着自己觉得该捅向的方位使出浑身力气刺了过去，他就是在赌！赌自己的命够硬！
卫展尘在感觉到手上一股巨力传来时便知道自己得手了，但几乎在同一时刻，他便感觉到一股更加猛烈的刺痛感在他的左肩上爆发开来。
卫展尘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他却没有心情去看那几乎快要被利爪洞穿的左肩。而是朝着那跳开的类狸看去。
只见一把刀子深深地插在那类狸的眼睛里，看样子似乎是刺进了颅骨之中。那类狸哀嚎了几声便栽倒在地上没了进气。
卫展尘此刻也是几乎没了力气，朝着被丢在远处的衣裳包裹跌跌撞撞地走去，刚走到包裹旁便跪倒在了地上，胡乱地将几件衣裳捂在左肩上后，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重，阳光把他的精神照得有些恍惚，眼前一黑，便晕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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