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无期这个词的时间跨度之大,感觉就好像看不到希望一般,这让卫展尘一时间难以接受,顿时沉默了下来。
卫夫子看着屋外的暖阳撒下,心中却满是刺痛感,舒广浩挡在他身前时说的话让他感觉自己有些没用,自己有什么资格被人吹诩为天下第一?
破四之法,已经渐渐成为了压在所有人心中的巨石,比起先祖来说,他们这些后人显得实在太过废物了一些。
任何三阶极境在苦寻破四之法几十载却无果后都会产生怀疑,前方真的还有路吗?如果有路,为何历时七百年!在无数能人志士前仆后继下,这破四之路却未有任何存进!
卫夫子亦是如此,他看了一本又一本厚重的典籍,希望能够从中找出哪怕一点点破四的方法,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一次次充满希望,一次次充满绝望。
不变的是永远如同屋外那看得见却摸不着的阳光一样的四阶。
卫夫子从典籍上知道四阶之上还有五阶,五阶之上还有仙人!
可是他却想不明白,为何从上个衍元传下来如此多的典籍中却没有哪怕一页记录过修炼之法。
“这次的伤势有些严重,可能要静养半年。”卫夫子打破了屋内沉默的气氛。
卫展尘点点头,师父的伤有多重他心里很清楚。
“半年后,我们便前往岁城吧,届时你便可以开始修炼了。”卫夫子压下心中的悲观,温和地说道。有些情绪自己承受便好,传递给更多的人只会让事情更加糟糕。
卫展尘一听,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看到卫夫子对他又点了点头,卫展尘脸上的震惊瞬间化为了狂喜,兴奋的几乎就要蹦了起来。
历练了这么久的时间,卫展尘对这句话可谓是朝思暮想,心心念念。
“你可不要太高兴,修炼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到时候真修炼起来你可别嫌烦闷。”卫夫子看着卫展尘如此高兴,也是笑着说道。
不过卫展尘却不以为意,不想修炼?不存在的。
当年他能不依靠任何功法便一直坚持修炼到一阶一境。那是个什么概念?打个比方,就像一只乌龟没日没夜地硬生生爬出了上千公里的距离。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很快就已经过去了半年。亦舒部落也已经从英雄们死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卫夫子身体上的外伤早已愈合,内伤也在不久前因为源气的大量恢复而得到了更好的疗效,这些日子已经基本痊愈。
而这也意味着卫展尘师徒到了和亦舒部落辞别的时候。
舒云这小丫头本就依赖卫展尘,经过了半年的相处后,更是每天像一个跟屁虫似的跟在卫展尘后面,不时还学着卫展尘的样子,有板有样地在那里读书,虽然多半都没读进去就是了。
离开的时候舒云虽然很是不舍,却没有太多的不高兴。任谁在经历过失去重要的人后,都会将普通的离别看的更加淡然,即使她只是一个七岁多的小女孩。
不过舒云也不是没有半点表示,她在卫夫子和族人们辞行的时候,伏在蹲下的卫展尘耳边悄声说道:“展尘哥哥你要平平安安的活着,这样我以后赶跑所有凶兽的时候你才好来捧场。”说完,舒云又偷偷地向卫展尘手里塞了一个东西。“展尘哥哥,这是送你的手链,阿妈说是可以保平安的呢,我学了好久才学会的。”
“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到时候一定来捧你的场。”说完,还重重地点了点头,保证自己一定会办到。
看到舒云脸上满意的表情,卫展尘知道,这个懂事的小丫头的目的不是为了将来有一天卫展尘能够为她捧场,而是希望卫展尘能一直好好的活下去。
但是这小丫头却不明白,平安也许有一天会到来,但在这个时代是绝不被允许的。
在凶兽来临时,无论男女,无论老幼,无论身份,只要还有一战之力,就都得上前拼杀!
平安,只属于那些懦弱的可怜虫!
去往岁城的路上便十分顺利了,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意外,而且在最后几日的路程上,卫展尘几乎连凶兽都没看见多少。
夜晚,师徒俩在吃完晚饭后,卫夫子将卫展尘带到一片风景颇好的山坡上坐下。
“明天的行程还需走最后半日,有没有感到好奇?或者说激动。”卫夫子向着草地上躺去,眺望这夜空中的繁星。
“没有必要激动,我只要不在明天放弃最后的行程,去到岁城已经是一件必然的事情。”卫展尘笑了笑,也向着草地上躺去,“至于好奇,这就更加没有必要了,您愿意说的时候,我自然便会知晓。”
卫夫子侧着脑袋赞赏地看了眼前这个风轻云淡的男孩,说道:“你能这么想,说明这五年行走已经养成了你随和淡然的心态,这对你今后的修行将会大有益处。”
卫夫子顿了顿,“不过五年行走到底还是没有结束,今晚我便要给你上这最后一课,也是最重要的一课。”
卫展尘一听,顿时起身端坐,洗耳恭听,这是对师父的敬重。
见卫展尘坐好,卫夫子说道:“我一直不愿意告诉你我们传承至岁城哪一脉,是不想你失去对部落人的那份随和,变得如同岁城的人一样狂妄自大。”
“那我们?”卫展尘没有将话说完,其实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只是需要师父的一个确定而已。
卫夫子随和地笑了笑:“我们便是那岁城山上一派三家中代代单传的一派,名为隐派,由一皇三尊中的一皇所建立,这一皇名为夏皇。”卫夫子说的很随意,不清楚的恐怕都要把隐派当做什么穷乡僻壤里的废物门派,还代代单传呢,你恐怕是招不到人才只能代代单传吧。
不过卫展尘心中却是知道,隐派,代代单传,代代战力冠绝天下!卫展尘心中虽然已经猜到,但此时听卫夫子亲口说出,依旧感到十分激动。
卫夫子一直等卫展尘的心情稍稍平复才又说道:“展尘,如果将来你自己出去历练,看到一个身涉险境的人,比如他被一只强大的凶兽困住,你心中清楚你前去便能让局势有所改善,但最后多半仍旧无法力敌,你还会去救援吗?”
卫展尘蹙眉想了想,刚准备说,又听见卫夫子说道:“你不需要斟酌着告诉我,也不用顾忌我的看法,你只需要说出你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因为,这关乎到你的将来。”
卫展尘一听,蹙起的眉头立刻松了下来,然后微微思考了一下便坚定地说道:“同为人族,自然不能见死不救,只要还有一战之力,我便会救。”
卫夫子听了他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四年前的岁城朝拜上,岁城山上的人做了一件令人不齿的龌龊事,而背地里,岁城更是瞧不起部落之人,暗中打压。这座人们心中的圣城已经渐渐腐朽,你觉得,我们隐派需要做些什么来改变这个现象吗?”
卫展尘虽然不知道师傅为什么连着问了两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但依然很快就答道:“既然已经腐朽,自然当有人来去除腐朽,我们隐派既然属于岁城中的一脉,为何不由我们来改变呢?”
卫夫子听完卫展尘的两个回答,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的两个回答,让我很不满意,甚至能说是失望也不为过。”
卫夫子的话让卫展尘呆若木鸡,这是五年来他第一次受到师父的这种评价。
“知道为什么如此评价吗?”卫夫子莞尔一笑,并不想把气氛弄得过于严肃。
“弟子不知,还请师父教诲。”卫展尘认真的说道。
卫夫子竖起右手食指摇了摇说道:“因为你看的过于狭窄了。”
“狭窄?”卫展尘左手捏着自己的下巴喃喃道,思考着师父的意思,这是他这些年来养成的习惯性的思考动作。
“在我昏迷期间,你应该知道了亦舒部落族长舒广浩是怎样被杀死的。”卫夫子说道。
卫展尘当然知道,他听舒泽叔叔说过,虽然亦舒部落的人并不怪他们,自己也更希望师父能活下来,但卫展尘心中的歉意却无法消除。
“那你知道他为何偏偏要来救我吗?”卫夫子问道,不过他没等卫展尘回答便接着说道:“因为只有我活着,才更有希望探索出破四之法。”
卫展尘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所以,你以身犯险前去救援的回答是让我不满的,我也心痛因为我而导致舒广浩丢了性命,我也不认为我的命就比舒广浩的更加珍贵,但是我们隐派的人活着,才更有可能探索出破四之法却是不争的事实。”卫夫子铿锵有力的说道,“我们肩负着更大的责任!我们是人族一马当先的探道者,我们可以献出生命,但我们应该是在破四的道路上献出生命!”
“可是您与炽翎鬼猿战斗已是以身犯险了。”卫展尘立刻反驳道。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有把握活下来并杀死它。”卫夫子回答道。
“那为什么您不一开始就燃烧精血,这样就不至于伤亡…… 。”
卫展尘话音未尽,卫夫子便打断道:“因为我们这一派不能燃烧精血,一旦燃烧精血,就意味着死亡的降临。”
卫展尘瞳孔瞬间收缩,焦急出声道:“那您燃烧的是?”卫展尘不敢将那个词说出口,他也不愿意相信。
卫夫子却无所谓地笑了笑:“你没有猜错,我燃烧的是寿命。”
卫展尘呼吸有些急促,燃烧寿命!这可不像精血还可以靠着静养恢复过来,而且寿命燃烧的代价卫展尘甚至不敢去想。
十年寿命只换一分钟!
卫展尘这才知道师父是付出了什么代价,
半头白发!半载阳寿!
这么多的时间,师父该有多少时间去探寻那了无踪影的破四之法!恐怕师父心中也是清楚,若是一开始便拼尽全力燃烧寿命,恐怕这世间的破四之法便又要向后推迟百年岁月。
没让卫展尘多想,卫夫子再次说道“而岁城的腐朽也不是我们能去改变的,岁城的腐朽已经根深蒂固,并不是一两代人可以改变的。”
看了看卫展尘,卫夫子问道:“也许你会说,可以代代传人都做努力,总有一天会改变的,是吗?”
卫展尘点了点头。
“可是,寻找破四之路已经如此艰难,我隐派代代传人都因这破四之法带着无尽的遗憾死去,哪还有时间去插手岁城与部落间的矛盾?”卫夫子再次问道。
卫夫子的话让卫展尘无言以对,是啊,破四已是如此艰难,卫夫子手中的典籍时时刻刻不离手依旧没有太多进展,谁还有闲心去插手这些矛盾呢?
“你要记住,我隐派传人,要尽可能保全自己性命!不插手任何矛盾!一心向道!我们不能救一人,但只要探索出破四之法,却可以救千千万万人!”卫夫子声音激昂,第一次在卫展尘面前吐出这宏伟的心愿。
随后卫夫子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这便是我隐派代代传承的目标。”
卫展尘沉默,静静地向着远方的夜色眺望,破四之法,真的这么难吗?如果师父不行的话,我能行吗?
一阵夜风拂过,耳旁又传来卫夫子的声音。
“你知道我的师父是因什么而死的吗?”
卫展尘看着转身离开的卫夫子下意识回答道:“不知道。”
已经走下山坡的卫夫子顿了顿足,轻轻吐出两个字。
“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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